重庆两江交汇处夜稀饭摊主

蝴蝶封锁我的咽喉。
爱火烤化我的面容。

简中同人男。批发商,破打游戏的,给游戏拉磨产出同人。会查成分,遇到雷点会预防性拉黑。

【棘流境】灯等等灯蹬

棘境已婚,鱼鱼单箭头小鸟。

ooc有,私设有。

有其他人物提及。

有一些班门弄斧的专业知识,出错还请各位多多包涵🙏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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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明第一次认识极境是大二,那时极境已经是棘刺的妻子了。

他那天在实验室做PCR做得天昏地暗,每次都只扩增出600个片段,电泳出来完全没有办法交差。他的导师是个秃头中年黎博利,身材矮胖,走起路来咚咚作响。他臃肿的脚步声穿过大半个教室,穿过一个班的黎博利同学,终于来到流明跟前,如同宣判:“今天没出结果不许走,你还想不想毕业?”

流明心说我学分比全班加起来都多,我毕不了业谁还能毕业。但他没敢吭声,脸倒是红了,看上去委屈至极惹人怜爱。流明低下头看一眼实验数据,基因没插对地方,重来。

三个小时后,实验室空无一人,只有流明仍在和扩增仪搏斗。手中的移液枪愈发沉重,像是真正的手炮。——不,审判庭的审判官才有资格用手炮,他们都是黎博利,骄傲且孤高。

十一点半,流明终于从taq酶、缓冲液和琼脂糖凝胶中挣脱出来,往窗外一看,宿舍的灯已经全都熄了。夜色深浓得像墨鱼汁,以至于他一时间没看见门口的棘刺。

生物实验室和化学实验室离得近,棘刺的鼎鼎大名流明是知道的,他能嗅到对方身上与自己相同的腥咸,黎博利们一向很讨厌这种味道。他们说那是腐烂的味道,海底那些恶心的黏糊糊的东西的味道。

只有阿戈尔知道那不是。海底下那些东西比陆地上的人所想的恐怖太多,他们与祂斗争多年,惨烈至极。

然而流明和棘刺都是陆地上的阿戈尔。他们只见过海,只尝过海水,只在梦里揣度过它。

在伊比利亚,能接受高等教育的阿戈尔一只手都能数过来。他和棘刺关系还不错,是同个鱼缸里的水产。隔壁工程学院有个叫温蒂的女阿戈尔,本科还没读完就跑去维多利亚进修,这是很正常的。那些看不清脸的黎博利们声音尖锐地辱骂阿戈尔,温蒂选择离开。

她有严重的洁癖。

把影子投在水上的,都患了这高贵的绝症。

走之前她用液氮大炮改装了一下黎博利专用厕所里的马桶,威力巨大。那几天上课上图书馆,格外清净。

流明腼腆地向棘刺打个招呼:“学长好,你也刚放学啊。”

棘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,语气平淡:“我刚下晚自习。”

你这晚自习上得可真有水平,流明想,别人宿舍都熄灯了你才下晚自习。

孔雀鱼仍旧一副委屈脸,“学长,宿舍锁门了。”

“嗯。”棘刺把手插进裤兜,摸出车钥匙,“来我家?”

流明唯唯诺诺地点头。

车行驶在深夜的公路,流明被安全带勒着,路灯一下一下拍打在他脸上。他像个落水鱼。他看着一团漆黑的景物从窗外飞快掠过。

“棘刺学长,好像……超速了……”

“没关系。这段没有监控摄像头。”

流明乖乖闭嘴。

他看着窗外一片黑暗,棘刺也看着窗外一片黑暗,打了个远光灯。

棘刺的手机响起来,他随手接通打开免提,对面的声音带点嗔怒和撒娇的意味,瞬间充斥整个车厢,大抵都是些夫妻间痴缠挂念的话,责怪棘刺不好好吃饭,不早点回家;又按捺得意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做了他喜欢吃的卷心菜沙拉。

棘刺嗯嗯嗯地应答,说我开车呢,马上就到家。流明听出来棘刺在笑,他却被电话那头的声音迷住了。

小鸟。

他想,一定是小鸟。他知道。

小时候在海边玩,他见过也听过的,白色的小鸟,叽叽喳喳地在海面盘旋,如同一朵一朵飞溅的雪浪。他拿一把薯条在手上,这些小东西就用红玉一样的喙轻轻啄他的手指,弄得他很痒,手一个不稳,薯条就全洒泼了。这小鸟便啾啾叫两声,如方才一模一样的娇嗔,然后飞到地上啄食薯条。吃饱了,用暖暖的绒羽蹭他,纤细的小红爪子抓着他的手指,把喙贴在他脸上。

小鸟……

棘刺掏出钥匙开门,说:“我回来了。”

“兄弟!想先吃卷心菜沙拉还是红烧燕鸥?”

一个白色的影子高高兴兴地冲出来,看到流明,瞬间尬住了。

“那个什么……兄弟,你怎么不告诉我有客人……”

燕鸥不停地眼神暗示海胆,可是对方只是低头笑着,看妻子逐渐炸起的耳羽。

“我隔壁实验室的流明。宿舍关门了他没地方睡。”棘刺终于不笑了,“流明,这是极境。”

叫做极境的小鸟笑眯眯地和流明握手,那双手白皙,指节修长,因为沾了水的缘故,湿滑且微凉,摸上去简直像阿戈尔的手。流明猜测极境刚刚洗了碗,他闻见柠檬香料清爽的味道,他手上沾了小小的泡沫。

流明没有擦。那透明的小泡沫,在灯下却会折射出绚烂的虹彩,像个亚特兰蒂斯般隐没的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
极境是第二个愿意同他握手的黎博利,握得那么笃定,那么无所顾虑。

是的——毕竟他的丈夫也是阿戈尔。

他们做过比牵手更亲密的事。

流明怔怔地回味指尖残余的体温和触感。手上沾的洗洁精泡沫干掉之后,那块皮肤会有些许的紧绷感,像小鸟在啄。

一下,又一下。

极境想办法替流明弄了盘海鲜烩饭,让他和棘刺一起吃。他们吃饭的时候,极境就趴在桌上,半眯眼睛,勾着一抹笑。

流明当然知道极境在看谁,因为他一直在看极境。棘刺偶尔抬头看极境一眼,笑容里满含着宠爱和无奈,极境就红着脸把头偏过去,不一会儿又悄悄地转着亮晶晶的灰色眼珠往餐桌这边瞟。

流明感到有些热,专心埋头吃饭,整条鱼快要缩进盘子里了。

他现在的处境大概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:

灯火不灭。


饭后照例是极境洗碗,他收拾了餐桌,准备进厨房了。流明鼓起勇气拍拍极境的肩膀叫住他:“极境先生……!”

“欸?怎么了?”极境回眸,那双可爱的浅灰色眼睛睁得大大的,流明看见对方眼里映出的小小的自己。

他嘴唇开合却说不出话,喉结上下滚动,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。

终于,他颤抖着说:“……极境先生,可、可以告诉我你们家用的什么牌子的洗洁精吗?我……我觉得很好闻。”

令他念念不忘的,极境手上柠檬味洗洁精的清香。

极境噗嗤一声笑了,“我还以为是饭不好吃呢……你跟我一起来厨房,我指给你看。”

极境腾出一只手拉流明,孔雀鱼瞠目结舌,呆呆傻傻地跟着极境进了厨房。

水声。

悦耳的鸟鸣。

柠檬味。

愿意牵他手的黎博利。

白色的黎博利……

在流明短暂的鱼生里,只有两个外面的黎博利主动握过他的手,一个是极境,另一个是中学的班长艾丽妮。记忆中她的手也沾了水,阿戈尔一样的湿滑冰凉。

伊比利亚的阿戈尔很受歧视,比泰拉其他地方都严重。流明之所以能平安活到现在,能上大学,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艾丽妮的保护。

她是个灰色羽毛的黎博利,走路大步流星,目不斜视。她有自己的准则,一丝不苟、刚正不阿。

她对待流明和对待任何一个同学一样,但由于流明是阿戈尔,这种一视同仁反而像是偏袒。

那些看不清脸的声音尖锐的黎博利说:

“……他是鱼,把他推进水里看看他能不能游泳……”

“……会不会变成那种怪物,我前几天在新闻上看见的……”

流明是陆地上的阿戈尔,他没下过海。夜里他听见海浪召唤他,总觉得害怕,翻起来点一盏灯,灯光让他安心。只要灯还亮着,就说明海水还没有漫上来。

那些黎博利讨厌阿戈尔,讨厌水,海雾会沾湿他们的羽毛,漩涡撕裂他们的生命。

如果黎博利掉进水里……

流明看见了。那个看不清脸的黎博利在水里挣扎。他仅仅是看见了,就跳进水里准备救人,那一刻他只听自己心里的声音。

他心里有一座灯塔。

然而他忘了——他是陆地上的阿戈尔,他也没进过海里。

碰到水的那一瞬间水是硬的,和摔在地上一样。轰隆轰隆——然后所有声音都渺茫了。渐渐地连视线也被剥夺,周围只剩下流动的死亡……

然后他看见灯。

然后有人叫他的名字。

然后有人伸出手抓住他。

艾丽妮把他拉上来,满身满脸的水,手是最先湿的。她对着旁边围观的同学怒目道:“在看什么?救人的时候站的老远,看热闹最积极!”

鸟一样飞走了。

“你是阿戈尔,怎么不会游泳?”艾丽妮气喘吁吁地问。

流明狼狈地抹开水淋淋的头发,说:“我是伊比利亚人。”

艾丽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,突然笑起来。流明发现她笑的时候就变成了面目模糊的邻家少女,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黎博利女孩混在一起,泯然众人。是她的骄傲和刚毅让她与众不同,她的双翼如同锐利的拉平的唇角,她提灯执剑,永远如战士一般屹立,永远向着崇高的理想。因为这些,她才被审判庭选中,她一生都将如此战斗下去。

流明心想,艾丽妮好可怜。转瞬之间又觉得自己很可笑,阿戈尔竟可怜年轻有为的少女审判官!

“他曾经……”艾丽妮皱眉,瞥一眼担架,“你不介意?”

“呃……如果是救人的话,应该不用考虑那么多吧……?他们说,如果能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,那就是伟大的人。”流明低着头很小声地说,“我也想做……做伟大的人呀。像灯塔一样的……那样……”

他轻轻地,朋友般地问:“艾丽妮,我是伟大的人吗?”

少女迟疑了。

沉默之后,她缓缓地,也如朋友般地回答他:“我想不是的。但你是善良的人,乔迪。你的善良会让你变得伟大。”

“是这样啊。”流明垂眸沉吟,“那你呢,你想做伟大的人吗,艾丽妮?”

艾丽妮没有说话,眼睛直直地望向大海看不到尽头的尽头。

毕业之后,流明来到伊比利亚国立大学,艾丽妮去了审判庭。

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。他想。

水声。

悦耳的鸟鸣。

柠檬味。

愿意牵他手的黎博利。

白色的黎博利……

小小的厨房里充斥着柠檬味,充斥着五光十色的泡沫。流明觉得喉咙里塞满了洗洁精泡沫,缓缓地炸裂。

极境在唱歌。不是伊比利亚语,是阿戈尔的语言,空灵广袤。流明扯一扯极境围裙的带子——它是黄白格子花的——苦涩地问他:“极境先生,您也会唱阿戈尔的歌吗?”

漂亮的黎博利眯着眼睛笑,似乎不知道他的明知故问。“啊,是棘刺教我的哦,我还会唱其他歌,你想听吗?你也是阿戈尔吧,想家很正常的。”

不,我的家就在伊比利亚。我是伊比利亚人。我不是海里的阿戈尔。没有人给我唱过阿戈尔的歌,这些歌只会在梦里出现,它们阴魂不散……

你不要唱。

我不想听。

但他却扯出一个笑容,提高了声音,用夸张的快活的语气回答极境:“真的吗,极境先生?那……可以为我再唱一首吗?”

舒缓的旋律与水一起流淌。

流明盯着极境素白干净的手,它在浮沫间律动的样子也如同一首歌。然而流明直觉,极境的手不应该让浑浊的洗碗水玷污,这场无妄之灾都是源于另一个阿戈尔。

流明知道这双手洗碗、剥卷心菜、切番茄、给丈夫掖被角。流明不知道这双手摇旗、挥剑、递送福音与灾厄。

谁配得上他的手?谁配得上这样一双手的主人?

只有他……

只有棘刺。流明心想。

当年学校里扩增仪很少,阿戈尔是不被允许触碰那些昂贵的器材的,可是实验必须完成,于是棘刺用计时器和三口蒸汽锅做完了PCR。

“原理都是一样的,只不过扩增仪会自动控温计时。”棘刺在全校讲话的时候淡淡地说。他的金色眼睛锐利且炫目,目光悠悠飘向天边白色的飞鸟。

现在没那么拮据,流明这样的阿戈尔也可以用扩增仪了,却还是跑实验跑胶跑了一下午加一晚上。

极境是男人,是伊比利亚这个鬼地方里如同天使一般的黎博利,却为了阿戈尔甘愿把不染纤尘的手泡进洗碗水里,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唱着一首歌,困囿于水缸般的方寸天地。

阿戈尔乐曲沉重的音符让流明胸闷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他眼前忽地闪过一片含混的白影,渐渐地清晰起来。

极境。

极境坐在实验室门口打瞌睡,怀里抱着保温桶。流明想起来了。仔细算算,那正好是棘刺用锅做PCR的那段日子。棘刺脸色不怎么好,流明本着善良和阿戈尔之间的惺惺相惜去关心他,以为是实验太耗费心力。毕竟他用扩增仪做这些都困难,遑论如此原始的手段。

“我没事。”棘刺把乱糟糟的头发理到耳后,用橡皮筋扎起来,“只是和我的小鸟吵架了。他怪我不按时吃饭,说我回家太晚。我告诉他我有项目,他不听。他一直都这么麻烦,又爱念叨,吵死了。”

“……学长,”流明问得小心翼翼,“您是在生气吗?”

他隐约看见棘刺在笑,不太真切。

棘刺睨他一眼,这次笑得分明。他不回答,径自走到窗边打电话。流明没有跟上去。

当晚,流明做完实验,刚打开实验室的门就看见外面坐着个不认识的黎博利,抱着保温桶,那样子像他们孵蛋的兽亲。黎博利全身雪白,唯独头上一撮红毛和脑后的黑发。他一只手撑着头,手肘抵在膝上,枕着保温桶睡着了。流明屏住呼吸,轻手轻脚地带上门,尽可能悄无声息地从这寐着了的小鸟身前经过。然而,路过极境时,还是掀起了翻动的微小的气流,挟着柠檬香味。

后来他在棘刺身上也闻到这种柠檬香。

从食堂回来,流明看见白色的黎博利把保温桶塞进棘刺手里,逼迫他把饭吃完。流明觉得极境真是一只小鸟,棘刺嘴上不停,他也没歇过,只不过棘刺默默地扒饭,他倒是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,语气像是抱怨,又像是撒娇。流明的脑袋大概是给琼脂糊住了,他困惑着,为什么黎博利抱怨——姑且当做是抱怨吧——的时候,眼角却浮出柔软的笑纹。

怎么会有心甘情愿天天为阿戈尔送饭的黎博利,在伊比利亚?

怎么连埋怨对方的时候都会笑?

除非……

除非……

流明心里阴燃起苍白的怒火。

他恨恨地顺着极境腰间黄白格子花的围裙带子往上看,极境耳畔雪白蓬松的耳羽,使他猛地生出一个坏念头。

揪他的耳羽。把他的羽毛拔下来。然后藏在……

流明被这不知从而何来的念头魇住了,濒死般地抬起僵硬的手,一寸,又一寸……就快碰到了……他甚至能摸到极境颈侧的温热……

“Ely。”

流明瞳孔一震,飞快地缩回了手。

棘刺推门而入,没有看流明,自顾自地揽过妻子的腰,在他耳边说着什么,嘴唇贴着极境漂亮的耳羽。

流明喜欢的那片。

流明低下头,手指绞着衣服。忽然,眉心传来一阵湿冷。

“乔迪,要一起出去看烟花吗?”

极境用湿润微凉的手指抹平流明皱起的眉头,笑着说:“啊呀,小孩子家家的,不要总是皱着眉呀。大帅哥的变帅秘诀就是天天开心噢。”

他嗅到眉间的柠檬味。

——原来那香气是酸涩的。

极境喜欢自说自话,怪不得棘刺抱怨他吵。

“棘刺说今天晚上有烟花表演哪,我可喜欢看烟花啦,小时候过节看烟花都是我带棘刺去的噢,不然他一个人在修道院好可怜的……”

“明明是你自己想去又怕黑。”

“怎么会!大帅哥才没有怕黑——”极境鼓着腮帮子轻轻捶棘刺的肩膀,洗洁精泡沫也粘上去了。

原来不只沾在他流明一个人身上。他太天真了。

“金色的烟花最好看了,你觉得呢?”

流明一愣,“啊,是问我吗?我觉得……都很好看……”

夜色里,烟花才会格外绚丽——倒不如说如果是在一片漆黑里,无论怎样的光芒都会让人惊叹、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依恋吧?

即使只是璀璨一刹那,也会想方设法保存那份悸动。

那一瞬的心动,便足以预支一生的念想。

更何况,极境说他喜欢金色的烟花。

流明心想,我的眼睛也是金色的,极境先生会喜欢吗?

极境收拾了厨房,披上外套,从抽屉里摸出两个手电筒,一个黑色的一个白色的。黑色的他自己拿着,白色那个他递给流明。

棘刺很自然地从极境手里把手电筒拿过来,轻笑一声:“还说不怕黑。”

极境看样子还想争辩些什么,流明抢先一步走到外面,背对着他们,啪地按亮手电筒。他想,或许极境真的怕黑。手电筒太亮了,一切都一览无余。他更偏好柔和的光。

伊比利亚有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和昏暗的海,黎博利需要灯塔,否则会找不到归航的方向,被海雾吞噬。或许烟花最开始也是为此。

不止他的眼睛像金色的烟花。

灯塔……

手电筒冷白的镁光里,他看见艾丽妮提着灯,幽幽地闪烁。她说,乔迪,你是个善良的人。你的善良会让你变得伟大。

“乔迪,快走吧,不然赶不上——”

“极境先生,棘刺学长,”流明决然地把手电筒推给极境,“对不起,但我……我不是很想看烟花了,你们去吧……”

极境一脸错愕,想问为什么,但流明没给他机会。流明连声说了好几个对不起,到最后声音甚至有点阻塞,简直像个悲伤的泪腺发达的哺乳类。他立刻转头捂着脸跑掉了,不一会儿就像个小泡沫一样破灭在夜色里。

极境怅然地望着流明消失的街角,但棘刺在拉他的手,他也就只好抱着那只白色手电筒,满腹疑虑和遗憾地往看烟花表演的广场走去了。

流明一口气跑出去很远,一直跑到海边才停下。手上干涸的洗洁精泡沫的残痕又开始作祟,像一张小嘴,一下一下地吮吸他的手。他急于挣脱,把手整个浸进海水里,但这还不够。他身体里的海洋不停地翻腾,苦涩的咸水需要找个去处。流明把鞋脱掉,踩着沙砾走进海里。暖暖的海水没过他的头顶,似乎是被母体温暖的羊水包裹着。他在水里蜷起腿,把脸埋进双膝之间,如同一条真正的鱼那样吐出一串泡泡,浮上海面后啪啦啪啦破掉。他等着海洋来联通他身体里的海,让他可以安稳地长眠于大陆架。

他失望了。

阿戈尔的血脉让他从来无法得偿所愿。眼前的海水里漂着一个光点,流明伸手捉住它,握在手里,摊开手心一看——是他放在衣服内兜的发光晶体管。细长的圆柱形的玻璃里,溢出渺茫的柔光。听蒂亚戈叔叔说,那是爸爸留给他的。后来他自己学会了如何制作这个小东西,送了蒂亚戈叔叔一个,送了艾丽妮一个。他本想把兜里这个送给极境,但他的手电筒已经很亮了,肯定是用不上的。

或许,这也是一盏小小的灯,与伊比利亚高大的灯塔和审判官手里神圣的提灯没什么分别。

这心脏般跳动的微光……

艾丽妮说,乔迪,你是个善良的人。你的善良会让你变得伟大。

这需要代价。

海水突然退去了。

流明困惑地看着远去的水面,铺洒着水银似的粼粼月光。他记起,原来今天是退潮的日子。退潮的时候,是爸爸回家的时候……黎博利们为了庆祝海中的威胁暂时离开,会点亮所有的灯塔,在晚上放烟花。他们在火堆旁把羽毛烤得蓬松柔软,那些温暖可以抵御寒冷的海雾,让他们在漫长无际的斗争中暂时忘掉悲伤、恐惧和痛苦,在焰火下且歌且舞,生生不息。就连那些被宗教束缚了羽毛的黎博利们,在火光映照下也多了几分生动。小时候的流明站着蒂亚戈叔叔身后,紧紧地攥着发光的晶体管,这小小的光芒,驱散湿冷的海风,让他也能融入这天堂一般的狂欢。

伊比利亚的灯火彻夜不眠,那些高高在上的黎博利、烟花一样的黎博利们从不曾注视海底缄默的阿戈尔。

海面上的烟花,随着海浪被扭曲消解,几近失真,没有温度,没有喜悦。

几只鸥鸟在近海盘旋,流明捏紧了晶体管想要掷过去,但却在那小物件脱手之前改变了方向,只有空无一物的海上溅起水花,折射着那点微弱的光亮,如水做的哑炮,不会伤害到任何东西。

他知道,他是善良的人。

一阵涟漪过后,海面上涌起许多小小的浮沫,那一星微弱的光也渐渐消失了。

身后,烟花尖啸着冲上天,流明头顶的夜幕上瞬间炸开一个金色的圆环,像一轮巨大的备胎。

流明眼里倒映出海面上聚集的浮沫,时不时借着光破碎成无数金沙似的焰火。破碎的鎏金,粼粼的水银,天上的星光如同冻结的烟花。流明站在海水中间,像站在满天烟花中间,这是他的飨宴,他盛大无边的焰火,是神灵颂扬他白痴般的善良的祭典……

不,极境不信教。流明也不信教。

是羽毛一样轻灵的纯白福音,赐他金色焰火般永远置身幻境的眼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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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流明对极境不是爱。

是对爱的渴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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